「在巴西,每天不是醉死就是熱死…」

距離大旅行啟程不久的前夕,臉書牆上這一條動態引發了Diego的高度關注。打從在網路上看到一組「熱帶也有沙漠?---巴西夢幻千湖沙漠」系列照片之後,「一定要去巴西」就在南美之行待辦事項裡長期跟「造訪馬丘比丘」並列高居第一名,另外適逢每年三月初舉辦的「里約嘉年華」,正好可以去朝聖一番。

動態的主人是政大企管系的學妹,小Diego一屆,但在學校非常不熟,大學四年來最多的交集應該是出國前最後一個學期的體育必修國術課同班,但那也不算甚麼密切的交集,因為兩個人上課的時間常常錯開(?)……,好吧,其實是Diego不太常出席。原本已經做好一個人上路的心理建設,偶然發現巴西站還能夠他鄉遇故知,多少能有個照應,其實還是挺高興的,重點是學妹長得還滿可愛。

Diego:學妹妳好,妳還記得我嗎?

Orena:嗨學長你好,嗯嗯我知道

Diego:我看到妳在巴西耶!妳也是來南美洲交換學生??

Orena:嗯嗯對阿,我才剛來不久,另外還有一個partner,預計要待半年,學長你也是喔?

Diego:對阿,我是在厄瓜多,已經待快半年了,正在打算要去巴西旅行,到時候再去找妳們玩!!

旅行不一定要有伴,或者有時候一個人走更自由。

但這兩者其實無法並提比較,哪個更好。就像你說,一個人在球場練習投籃、跟組隊打三三鬥牛,哪一種才是真正的打籃球?

某次閒晃大街上時,Diego在一個舊書攤上看見一本書皮還很新的書,西文名字叫作:煉金術士(El Alquimista),作者是現代拉丁通俗文學界的首席---巴西人保羅˙科埃略(Paul Coelho)。Diego翻了幾頁覺得滿有意思,就買回家當作西文閱讀教材。一直到後來,看到故事將近結尾,Diego才突然意識過來,原來這就是小時候最喜歡的故事:「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原著。

Diego的宗教觀點偏向大宇宙觀,略似無神論,向宿命論嚴重傾斜。他相信命定,相信一切發生在身上的事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就像「牧羊」一書中的文字:”Observer a los señales(觀察那些訊號)”,用心去看身邊不經意出現的各種「訊號」,任何人事物,甚至是自己的心,企圖對自己訴說的意念。例如那一則偶然的臉書動態。

如此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麼在一個禮拜五的早晨,剛好是12月24號平安夜當天,Diego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時,看著鏡子裡面一夜長大的鬍鬚,會突然興發遠遊的念頭。彷彿在那個當下有個念頭不斷敲擊他的腦門:去吧,去那些你夢裡曾出現過的,卻始終沒能到達的地方。

「說走就走吧」

似乎被一股力量牽引著,把120塊美金塞進口袋,只隨手放了一本厄瓜多旅遊資訊書和煉金術士小說進斜肩霹靂包,一刻也沒多耽擱。

「咦?難得耶,這麼早你要去哪裡?」

起了一大早在整理房間內外環境的劉老師看見Diego,一付不相信的表情問他。

「之前常說要去otavalo那一帶卻一直沒去,剛剛突然有一股衝動,野沒想太多就要直接出發了。」

「很好阿,那裡風景很美,你可以順便去碰碰運氣看『牲口市場』這兩天有沒有,還有我之前住過一間很美的莊園,就在一座湖邊,既然要出去玩了,就對自己好一點吧,我跟你說它在哪裡。」

Otavalo是距離基多約三個小時車程的一座寧靜小鎮。聖保羅湖就位於基多通往歐塔瓦羅鎮的途中,但車子無法直達,還得下車步行穿梭過了狹窄的鄉間小路才能抵達湖邊。

一個人旅行缺點之一:遇到困難或危險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從大馬路通往湖畔,還得穿針引線般地走過鄉間小徑,穿過一個小鎮。只是,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這條小徑竟似乎沒有盡頭。四周方圓十里內人煙罕至,只有偶爾幾聲雞鳴犬吠,跟Diego匆促的腳步聲遙相呼應。本能性的危機意識開始蠢動,當初也是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內遭劫的回憶,就像頭頂上那片逐漸膨脹的烏雲慢慢湊近籠罩。在厄瓜多的內陸地區,一過午後,比拉美人本身更有時間概念更守信的「午後雷陣雨」都會準時報到。

還好,Diego並不孤單。

不遠二十公尺外,突然出現幾隻大犬,原本只有四五隻,後來竟開始集結部隊,排兵佈陣,就橫陳在Diego必須前進的道路上,並且非常專注地盯著他。

「X的…只好硬著頭皮闖過去…」

當年食神要離開少林寺的廚房也吃下不少苦頭,他心裡明白這是必經的過程。Diego只得儘可能放緩腳步,降低二郎神兵們內心的警戒,並認定他只是一個愚蠢且毫無威脅性的人類。在Diego通過檢查哨的剎那,一隻穿著淺灰色皮毛的大狗不知哪裡來的靈感,率先發難撲上前去,邊狂吠著邊張開血盆大口咬去, Diego側身一閃,像豬八戒鋼耙一般的尖齒只插進了他牛仔褲一吋,再一扭,嘴也就鬆開了,同時其餘眾將士已圍成一圈,將Diego前後夾擊,擋住去路。此刻Diego也顧不得對手可能全軍進擊的危險,只得拔腿就跑衝出重圍。

San Pablo del lago聖保羅湖

驚險渡過生死交關的劫難之後,通往湖畔秘境的康莊大道就在眼前闊大開展了。


湖畔莊園cabañas del lago

十九世紀中葉,正值美國淘金熱潮、一波接一波移民湧入、經濟爆炸式膨脹的那個年代,也處處存在各種種族上與社會上的矛盾和歧見。有一個人開始提倡對整體文明和政治體系等等各種議題重新進行反思,並且身體力行,崇尚自然,過起離群索居的簡單隱世生活。他的名字叫亨利˙大衛˙梭羅,更為後人所熟知的是他在百無聊賴的湖濱生活中寫作了美國文壇中一部奇葩異作《湖濱散記》。跟多數失意天才一樣,梭羅在世時並沒有受到太多重視。直到半個世紀後,印度一個正在蹲苦牢的政治犯讀了這本書,深受其中的思想所撼動,出獄後他便秉持「不合作」的概念來跟英國殖民政府對抗,最後並帶領印度人民獲得民主獨立的甜美果實,這個政治犯又被後世尊稱為「聖雄甘地」。

背山面水,藍天白雲。「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Diego沒有去考據過當年跟梭羅朝夕相處的那座華爾登湖長得甚麼模樣,他也沒有那樣的時間精力去栽種作物,追求自給自足的生活。但對於大自然的嚮往和鍾情,卻像是一種跨越時代和地域藩籬的野性呼喚,遙相呼應。


鏡湖共長天一色,白雲共晨曦齊飛(借滕王閣序)


這位小朋友就是傳說中的蜂鳥(humming bird)。在美洲常見的餵養蜂鳥方式,就是在戶外放置類似照片中這樣花朵形狀的「奶瓶」,裡面盛裝自製的人工花蜜,吸引吮食花蜜維生的蜂鳥靠近飲用。莊園在戶外餐廳放上了幾支餵食裝置,讓訪客能夠邊用餐邊欣賞蜂鳥的風采。

雖然牠的外表嬌小可愛,但在中美洲阿茲特克人的神話中,蜂鳥的別稱就是太陽神,也代表戰爭之神的意思。根據來源已經不可考的現代都市傳說,科學家曾經針對蜂鳥作過風洞實驗,並發現若按照牠翅膀與身體體積的比例來計算,對應到流體力學,牠應該是無法飛行的。牠之所以能持續飛行,主要的原因竟然可能是因為:「牠不知道自己不能飛。」

事實上是,蜂鳥的身體確實比翅膀的重量還重,所以牠只能依靠不間斷地拍打翅膀來維持飛行,也因為這樣,牠的「代謝率」是所有已知動物裡面最高的,每分鐘心跳次數竟然高達500下,每天都須要吃進兩倍體重的食物,才能支撐體能的消耗;牠飛行速度是90公里/小時,俯衝時甚至可以達到100公里。


人的肉眼其實看不清楚翅膀飛舞的樣子

關於蜂鳥的傳說很多,牠本人的神秘姿態也只能在原產地美洲才能窺見。王家衛導演經典之作「阿飛正傳」裡面的張國榮說,「據說有一種鳥,生下來就沒有腳,只能一直在天上飛阿飛,飛累了,就在風中睡覺,牠一輩子只落地一次,就是牠死的時候。」

「這種鳥的原型,或許就是蜂鳥吧」非常喜愛這部電影的Diego在觀察蜂鳥飛行的時候,若有所得地冒出這種想法。

旅人也是這樣,一旦上路了,很難停得下來,直到終於走不動了,才可能停下腳步、停止飛行。在那之前,只能不停地飛、不停地走,累了就睡在風中,餓了就忘情吞噬龐大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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